投宿蒼鬼客棧的第一個禮拜,我開始習慣這裡的神奇,依賴這裡的神奇。
然而,不由自主地喜歡上它。
依然神奇的大叔,每天早上依然會窩在像戰場的廚房裡,東敲西打忙的不可開交,用他一顆熱愛美食的心,神乎奇技的手,如魔法般變出二十人份的主廚特惠料理。
依然神奇的,每到逼近中午十二點,門口依舊湧現媲美孫燕姿簽唱會的人潮,摩拳擦掌等著玩【誰在搞蒼鬼】的遊戲。接著,就在十幾分鐘後,幾家歡樂幾家愁的真人實境畫面,又會再次上演。
有哭有笑,有歡樂,也有幹醮。
就像人生一樣。
放聲幹醮的,搥胸頓足如喪考妣哭天搶地;樂不可支的,就會讓接下來三個小時的自己,恣意在美味天地裡神醉夢迷,然後把「食神」裡的劇情再次模擬一遍,樂此不疲,心甘情願。
鈴聲響起,我和小倩連忙從廚房的窗檯端出一碗又一碗的鰻魚飯。那鰻魚經過溫火炭燒後,表皮金黃油亮,沾上店長特調的微甜蒲燒醬香而不膩,肉厚實皮嫰薄,滋味濃郁又不帶腥味,光是用眼睛嚐,就足以讓人喀上好幾碗的白飯。
「前天是豬排蛋包飯,昨天是炸蝦天婦羅,今天是鰻魚飯。」送完餐點後,我和小倩回到吧台,突然好奇地問,「奇怪,每天的店長特惠料理都不一樣,那大叔都是如何決定菜色呢?該不會是食神托夢的吧…啊!好痛喔!」
話才剛說完,我的頭上立刻挨了一記重拳。
回頭一看,原來說大叔,大叔就到。
「要我說多少遍!不准叫我大叔,就連在背後偷偷叫也不行!」大叔慢條斯理地走進吧台,跟小倩要了杯紅茶拿鐵,「拜託用妳台大高材生的腦袋記住,別老是把頭放在脖子上裝飾用,OK?」
「喔,好啦。」哼!有什麼了不起,那我就在心裡偷偷叫,死大叔臭大叔笨大叔!我揉揉後腦勺,心有不甘地問,「那你到底是怎麼決定菜色的嘛?」
「很簡單啊,就跟愛之味牛奶花生一樣。」大叔喝了口茶,舉杯對小倩笑了笑。
「愛之味…牛奶花生?」我是被敲笨了嗎?怎麼聽不懂他在說些什麼碗糕,「什麼意思?」
「點鬧ㄍㄧㄥˋ欸啦!」大叔又敲了我的頭一下,「這麼簡單妳也聽不懂,真是孺子不可教也。」說完,他右手搖著杯子,揮一揮衣袖,就這麼揚長而去。
好啊!本姑娘的公主頭,豈是你這死老百姓可以隨便打的嗎?
要不是看在你是店長的份上,我早就把這家蒼鬼客棧夷為蒼鬼墓園,再拿薩克斯風把你敲暈後,直接連人帶樂器通通塞進棺木裡…
「蔡老師是說,他都是用電腦亂數隨機抽樣來決定的。」小倩拍拍肩膀,打斷了我的血腥畫面,遞上另一杯紅茶拿鐵,微笑著說,「在蔡老師的電腦裡,有上百集料理東西軍的錄影檔,每一集都做了編號和代碼,所以他會在每個週末假日採買食物前進行電腦選號,一次決定下個禮拜的每日主廚特惠料理菜色。我這樣子解說,聽懂了嗎?」
「喔,I got it。」我點點頭,卻又有疑問,「只不過…他真的只靠看那些錄影檔,就能做出一道又一道的美味料理嗎?未免也太神了吧,簡直比神棍還神!」
「才不是呢。」小倩搖搖頭,「他又不是天才,除了看那些檔案,還必需經過一遍又一遍的嚐試,再加上一次又一次的挫敗,從好幾百份失格的料理中吸取經驗和廚藝,才能把電視上看到的美味,具體化的呈現在自己眼前。」
「喔,原來如此…」我頓了一下,依然帶著懷疑的聲音,「可是…我怎麼從沒看過他在練習?」
「呵,妳沒看到,不代表他沒有做呀。他常打趣地說,他右手上永遠握著堅硬如鐵的東西。別想歪囉,他指的是除了薩克斯風之外,就非菜刀和鍋鏟莫屬。」小倩賊笑著說,「所以有機會的話,妳真該看看他的雙手,會發現手臂和手指上一道又一道刀裡來火裡去的燙傷和刀痕,這些都是這幾年下來努力練習付出的代價,才能換來今天眾人稱讚的好手藝。聽過一句話吧?台上一分鐘,台下十年功,為了開這家店,他可是準備了近十年呢!」
「近…近…近十年?」我大吃一驚,「那他不就…十幾歲就立志開這家店?」
「十幾歲?」小倩納悶著,「怎麼可能,蔡老師都快滿四十了,就在他將屆而立之年的某夜,看到料理東西軍首播的那一刻起,他就對電視裡的精緻美食著迷,立志也要開一家讓眾人口水流滿地的餐廳。」
「快…快滿四十!」此刻的我,已經快要把嘴裡的紅茶拿鐵給吐出來了,「他…他…他騙人!他明明就一直強調,今年才剛要滿三十呀!」
「是嗎?那他說了算。」小倩掩嘴笑了笑,「再說,譚詠麟也是自稱是永遠的二十五歲呀,所以在我的心目中,蔡老師也是永遠的三十歲,年輕瀟灑地很。」
我搖搖頭,對小倩的盲從不敢恭維。
難怪可以在這家店待這麼久,作為大叔的頭號粉絲,她當之無愧。
這就是卑鄙的…不,是比神棍還神的大叔,和他的最佳信徒小倩,送給我神乎其技的第一個禮拜。
然而,從炫爛歸於平淡,是很難適應的。
尤其是從這麼好玩的打工生活中抽離。
星期六一大早,我自動從被窩裡爬起。
不需鬧鐘,也不用好人卡的morning call,生理時鐘自然地把我的靈魂從夢鄉裡拎了回來。
揉了揉惺忪的睡眼,再順手瞄了腕上的Cartier一眼。
我一定是卡到陰,才不過六點半,卻已經站得直挺挺,在洗手台前刷牙洗臉。
等到我吃完早餐,換好衣服化好妝後,才猛然一敲自己的頭,發現正在做一件蠢事。
「小妞,記得明天不用上班喔。」昨天下班前,小倩拍拍我的肩膀,笑著說,「妳終於可以多睡久一點了,開心吧。」
「啊?不用上班?」我突然有點失望,「為什麼?」
「因為週休二日呀。」小倩笑咪咪地,只要一提起大叔,就會忍不住眉飛色舞,「從本店開店起來,就一直是咱們店裡的傳統,這是蔡老師堅持的,很棒吧。」
「週休二日?」天底下哪有人這樣子開店的啦!我快要被徹底打敗了,「週末假日人潮才多,不是更應該趁機會好好大撈一筆嗎?」
「妳說的對,不過我也說過呀,蔡老師又不缺錢,教薩克斯風賺的比這家店的營業額還多呢。」小倩搖搖手指,順手關上鐵門,「他說,服務業也是人,當然也需要休息,有了週休二日的調適與充電,才有平日服務的熱忱與笑容呀!瞧!他說的話,真是字字珠璣呀!」
我又搖搖頭。
果然,她真的是大叔的頭號粉絲,中毒之深,已經無藥可救。
本姑娘強烈地懷疑,只要在這家神棍的店待久了,都會無意識被大叔洗腦,漸漸認同這裡的無厘頭風格,進而習慣它,依賴它,甚至喜歡上它。
以前的我,是個巴不得週休二日趕快來到的學生,然而現在,卻沒來由地對這難得假期感到可惜,彷彿食物中少了鹽巴點綴,生活開始覺得索然無味。
再次敲敲可愛的小腦袋,我試圖把自己從幻覺中敲醒,同時開始對著電腦螢幕的msn程式陷入沉思,惴度接下來的48小時,到底該如何渡過。
逛街吧,看來只有微風廣場的一樓、101的三樓和忠孝SOGO新館的一樓林立的精品店,才有比美蒼鬼客棧的魅力,足以讓我流連忘返消磨時間了。
只是現在問題來了,自己一個人逛街多無趣啊,但本公主該御賜誰一個機會,讓他or她陪我去呢?
找麻糬去逛街?
不行,她向來是個見色忘友的人(跟我一樣),假日早就預留給她的阿娜答了。
我現在打去找她,只會自慚形穢、自找苦吃外加自討沒趣,幹嘛沒事拿熱臉貼她冷屁股。
哼!
找Blue去逛街?
我又不是瘋了,難不成要我眼睜睜看他跟那隻臭魚兒卿卿我我,自己在一旁拭君千行淚嗎?自虐也該有個限度吧。
更何況我把他的msn刪掉了,也把他從我的生命中刪掉了。所以他,更不可能會出現在我的答案裡。
No way!
找大叔?我又沒有戀父情結。
找小倩?我也沒有她的連絡方式。
作者人物設定這麼陽春,這消去法還真是容易,才沒幾下,我就只好拿起手機,撥出唯一的解答。
「你的電話將轉接到語音信箱,請在嘟聲之後留言,如不留言請掛斷….」
怎麼可能?好人卡竟然關機!
好大的膽子!本公主可是難得御賜你這個機會,讓你有這榮幸陪我逛街,你竟然敬酒不吃吃罰酒,膽敢關機!
難不成是他正巧收訊不好,正在坐電梯什麼的,還是好死不死手機正好沒電,所以他正在換電池…
我一邊猜,一邊繼續撥著號碼,再隨著一次又一次轉到語音信箱,本來就沒多少的耐性,也已經被磨光。
不可以!我想要找一個人,就一定要得到他!
我站起身,拿起國中的畢業紀念冊,把地址抄了下來,然後拎起LV包包,穿上Dior的高鞋,走到巷口攔住計程車,把紙條遞給司機,往他家殺了過去。
看著窗外不停往後退的高樓大廈,我盤算著待會要怎麼好好地罵好人卡,同時在心底,也不時跳出一個疑問。
奇怪…我幹嘛對他這麼在意?
(人常會做一些自己也無法理解的事,但其實那些,才是最真實的自己。)
- May 09 Sat 2009 09:39
【我沒有公主病】11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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