史坦利故事屋--窮的只剩下，小說。

　　「沈京澧，你好，好久不見。」依然令我作嘔的他，露出似笑非笑的表情，「妹，妳好。」
　　「哥，你…」春樺的手不自覺愈來愈使勁，「你…回來了喔？」


　　春樺忐忑不安的激昂情緒，順著她的手心，緩緩地導入我的任督二脈，讓我胸口倏地氣血翻湧，喉頭發甜，一口血便欲噴洩而出。
　　說時遲，那時快，在那一瞬間，五臟六腑幾乎就要翻轉過來的我，連忙唸起「冰心訣」鎮住心神，凝神息慮，調養生息，再暗自運勁，盼能從掌間送給春樺多一些的安全感。

　　雖然此刻的我，也和春樺一樣徬惶，不知所措。


　　「嗯，我上上個禮拜球季結束，前幾天回到台灣，昨天剛好拿到兩張公關票，所以就來看總冠軍戰。」國健笑了笑，那表情還是一樣欠揍。
　　「那亞翎姐呢？這次也有一起回來嗎？怎麼沒見到她人？」春樺還是帶著抖音。
　　「有呀，她也有一起回來，就在那邊的座位上，等會妳可以過去找她，她看到妳一定會很高興的。」國健指著右後方的位置，突然話鋒一轉，「對了，沈京澧，我們好久沒打過照面了，算一算應該也有六七年了吧。」
　　「嗯。」是呀，拎背還真不是普通的倒楣。


　　「呵，你還是和那時候一樣，講話非常的簡短有力。」國健聳聳肩，「老實說，對於你沒能繼續打棒球，我其實一直很自責，如果當時我成熟一點，懂得和你和平相處，沒有擺出學長的臭架子，或許你早就是國內首屈一指的王牌投手，而現在，我們是一起在小聯盟併肩作戰也說不定。」
　　「是嗎？」很抱歉，就算我還能當投手，也不會選擇跟你站在同一條陣線。
　　「嗯，我相信你有那個實力，所以，我一直想對你補上我的歉意，可是卻苦無適當的時機，今天總算皇天不負苦心人，終於讓我遇到你了。」國健伸出右手，「沈京澧，你願意接受我的道歉嗎？」

　　哇銬？！搞什麼？你把我的人生的道路弄的七迴八轉，現在一聲道歉，你就想抹得一乾二淨？
　　「怎麼了？不願接受嗎？」國健笑著說，「你該不會這麼沒肚量吧？」

　　他媽媽的！敢說我沒肚量？
　　老子別的沒有，就是最寬宏大量了！

　　「好！我接受。」

　　我伸出右手，打算隨便應付掉他，左手卻還是緊緊牽著春樺不放。
　　因為我怕一放手，春樺的重心就會失去依靠，頹然墜地。

　　就像斷了線的皮影戲。


　　「謝謝。」國健的眼神似乎很誠懇，雖然我只想虛應故事，他卻握得煞有其事，「這些日子以來，我一直很想要好好向你說聲抱歉，今天終於如願似償，也算是了卻了我一樁心事。」
　　「不客氣。」奇怪？這傢伙到底是來求和的，還是來搶走春樺的？我愈來愈搞糊塗了，「這沒什麼大不了的，別放在心上。」

　　「不，你不知道，因為有你，我才曉得人外有人，天外有天，也激起了我不服輸的個性，立志要成為國內最強的投手。」國健笑得很燦爛，嘴角就快要裂到耳後根去，「是你無形的激勵，才讓我能有今天這小小的成就，所以，我不但要跟你說著對不起，還要跟你說聲謝謝。」
　　「你剛才說過了，而我也已經聽到了。」國健的笑容看起來很真誠，我也慢慢地卸下心底的武裝，「我會把你的感謝放在心上，至於你對我的愧咎，事情都過了那麼久，就別再擱在腦海裡了，OK？」

　　「OK。」國健的笑眼快要瞇成一直線，「對了，我偷偷八卦一下，所以你…現在跟我妹…在一起了？是嗎？」
　　「嗯，沒錯。」我和春樺異口同聲地說，「他／她是我男／女朋友。」
　　

　　我和春樺對看了一眼，不自覺地笑了出來。

　　
　　「好小子，便宜你了。」國健用手肘輕敲我的胸口，「春樺是個好女孩，要好好對待她，知不知道？」
　　「不用你說，我也會好好疼她。」我又看了春樺一眼，「就像我當初熱愛棒球一樣。」
　　
　　在這一刻，眼淚已經覆蓋了春樺的視線，讓她的眸子更加的水亮動人。
　　春樺的手，又握得更緊了些。

　　「好樣的，那我就放心了。」國健看著春樺，「妹，要是他敢欺負妳，妳儘管告訴我，就算我欠他很大的一份人情，我也會先對他磕完三個響頭後，再痛扁他一頓替妳報仇，知道嗎？」
　　「我知道了。」春樺把頭埋在我的背後，小聲地回應著，「哥，謝謝你。」

　　我的背後很快地溼成一片，我知道，春樺已經控制不住自己的淚水。
　　那一顆顆晶瑩剔透的淚珠，夾帶著好多複雜糾結的情緒，瞬間滲透過我的T恤，再隨著毛細孔融入我的血液，讓我的思緒沒來由地跟著亂成一團。



　　「喂！你們是去買飲料沒錯吧，怎麼買的她哭得稀哩嘩啦？」待回到座位上，屁股都還沒坐熱，忠茂就迫不及待地在我耳邊低聲，「你們吵架了嗎？還是她想買舒跑，結果你堅持要喝寶礦力？」
　　「你想太多。」我不客氣地還他一堆白眼，「我們剛才遇到國健。」
　　「國健？」忠茂愣了一下，「喔喔喔！你那個八輩子的仇人嘛！平常你都罵他王八羔子，突然說他的本名，我一下子反應不過來。」
　　「是嗎？」也許是我突然發現他沒有想像中的壞吧。　　

　　「不說這個了。」忠茂立刻眼睛一亮，「對了，你們有起衝突嗎？」
　　「沒有。」你幹嘛那麼興奮？怪不得火災跟車禍現場的圍觀群眾都特別多，「回去再跟你說詳細情形，現在我得安撫春樺先。」
　　「好吧。」忠茂識相地閉上嘴。


　　「春樺，妳還好吧。」我拍拍春樺的肩膀，遞給她面紙。
　　「我沒事，謝謝。」春樺擦拭著眼角，「我只是很慶幸身邊有你，剛才的場面，我才能鼓起勇氣去面對。」
　　「鼓起勇氣？」我不免心頭一震，小聲地試探，「妳...還喜歡他嗎？」
　　「小傻瓜。」春樺終於破涕為笑，「當然不是，你別胡思亂想。」

　　「嗯。」我摸摸春樺的頭，「那妳怎麼還會哭呢？」
　　「其實，自從他和亞翎在一起之後，我一直不敢正視自己內心對他的情感，究竟是隨著時間的消逝而轉化成友情，還是依然不可自拔地摻著愛情的成份。這麼多年下來，我就像一隻藏頭的鴕鳥，天真地以為只要不去想，不去看，我就永遠不需要去面對這個問題，就算他的身影，一直圍繞在我身邊。」
　　「我懂，然後呢？」

　　「然後，直到你剛才站在我身邊，陪著我一起正視內心的世界，我才赫然發現，自己原來早就把他的陰影掃出心底，清得一乾二淨。」
　　「真的嗎？為什麼？」
　　「傻瓜，當然是因為我的心底只有一個位置，而你已經坐進去了，他當然也被我一腳踢開啦。」春樺靠在我的肩上，輕聲地說著，「所以我很慶幸，因為有你，我才知道自己已經重拾對愛情的信心，也搬開了心上的那一塊大石頭，而對於國健，我也可以坦然地以兄妹之情互相對待。」


　　「呵，瞧妳把我說的那麼好，我會驕傲的。」我又摸摸春樺的頭，「不過說到國健，才短短幾年不見，我倒覺得他變得成熟許多，不再像是以前那個毛毛躁躁的小伙子。以前在棒球隊的他，總是不可一世，自以為高高在上，從沒看過他低聲下氣地跟人道過歉，所以剛才他伸出右手時，我還真是嚇了好大一跳。」
　　「是呀，也許這一年的出國磨練，不只增進了他的球技，也讓他學習到成長和獨立吧。」春樺吐著舌頭，「老實說，我剛才還有點怕你會揍他呢。」

　　「揍他？為什麼？」
　　「因為你曾經那麼討厭他呀。」
　　「不，我現在不討厭他了，我感激他都還來不及。」
　　「感激他？為什麼？」

　　「小傻瓜。」我搭著春樺的肩，「要不是他讓我離開球隊，我就沒辦法考上南一中，我沒考上南一中，就沒辦法來到食科系，我沒來到食科系，又怎麼能和咱們【食科系第一屆美少女選拔大賽】的NO. 1超級正妹在一起呢？我媽常跟我說，做人要飲水思源，所以，我得用虔誠和感恩的心，好好地悼念他呀！」我雙手合十，向國健坐的方向做膜拜狀。
　　「呵！你喔！」春樺輕輕地捏著我的鼻子，「總是這麼不正經，又在胡說些甜言蜜語了。」

　　「不喜歡嗎？那我把那些話全收回來好了。」
　　「可以呀，不過【超級正妹】那一句要留下。」春樺咯咯亂笑，「因為那是事實。」
　　「那【在一起】呢？也要收回來嗎？」
　　「你敢？！」春樺帶著笑意瞪我。
　　「我不敢。」語畢，我在春樺額頭上烙下一吻。


　　「咳咳咳…」忠茂連忙帶上墨鏡乾咳數聲，「老爺夫人，別再打情罵俏了，比賽就要快開始，我們要幫哪一隊加油？」
　　「廢話！當然是…」本來要將【La new】這幾個字脫口而出的我，在緊要關頭，幸好急時踩住煞車。

　　「當然是統一獅嘛！對不對？春樺？」
　　「沒錯！當然是統一獅！」前一刻還潸然淚下的春樺，立刻像變了個人似的，神采奕奕拿起加油棒大聲嘶吼，「統一獅加油！高志綱是最強的！」


　　看春樺變的如此有活力，一心向著La new的我，不想破壞這好不容易才恢復的甜蜜氛圍，只得身不由己地跟著拿起橘紅色加油棒，有氣無力地低聲喊著。

　　「統一獅…加油……」


（油給你們加，總冠軍，我們拿就可以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