Friday night，一個加班的夜晚。
我一個人，拖著疲憊的身軀，帶著滿到炸開的公事包，任由最後一班捷運咬著軌道，靜靜地拖著我，往東走。
走出昆陽站，已經是晚上十二點多。
她睡了嗎？心念一轉，我撥出了電話，卻直接轉入了語音信箱。
也許她現在身邊有人，所以不方便接聽吧。我苦笑著，把手機放回腰際。
步履蹣跚，一個人慢慢爬回五層高的住處，正要從公事包的側邊找出鑰匙時，卻意外地發現門口多了雙女鞋，門縫也微微透出光線。
我搖搖頭，嘆了口氣，把鑰匙放了回去，敲了敲門板，輕輕轉動把手。
「Surprise！」
她笑了笑，一抹微醺的苦澀，搖晃手中的酒杯，席地而坐。
我努力地裝出微笑，同時往她身旁的長桌瞧了一眼。
桌上有一碟煙醺起士，一盆冰塊，冰塊的旁邊擺了四瓶紅酒，第一瓶已經見底，第二瓶剩下三分之一。
看樣子很快地，第三瓶和第四瓶的瓶塞，也會被拔開。
我把勒了脖子一天的領帶鬆開，也把襯衫最上面那顆扣子解開，順手把公事包扔到床上，跟著席地而坐，在她的左手邊。
「怎麼了？Craig又欺負妳？」我切了一小片起士放進嘴裡，倒了一杯紅酒，用夾子加了幾顆冰塊，問她。
Craig是她的男朋友。
但她，不一定是Craig的女朋友。
六年前，我們在社團的迎新活動相遇，她對Craig一見鍾情，就如同我見到她的第一眼，就愛上了她。
很快地，她就和Craig陷入熱戀。
Sorry，正確的說，是她一直熱戀著Craig。
只是Craig除了和她曖昧來曖昧去，還忙著跟不少女生打情罵俏，活脫脫是個現代韋小寶。
直到畢業典禮那天。
也許是被她經年累月的溫柔給感動，那一天，Craig捧著好大一把，99朵火紅玫瑰送給她，並且在所有人的面前將她抱起，繞著操場跑一圈，表示對她的誠心誠意。
當然，這一招贏得了眾人的注目和賀彩，也輕易地贏得了她的芳心。
又或許該這麼說，這讓她陷在Craig危險的甜蜜裡，更沉，更深。
在一群人的掌聲裡，我一個人寂寞悵然，和四周的喧囂鼓譟形成了極強烈的對比，難堪地，諷刺地。
他們在眾人的聳恿聲中接吻時，我把原本要送給她的那束香水百合藏在身後，靜靜地離開。
靜靜地。
那是她最喜歡的香水百合。
但在這一刻，她只喜歡Craig送的玫瑰。
愛情，就是這樣。
沒有道理。
或許有人會笑我傻，有人會罵我太偏執。
就算如此，我還是一直深深地愛著她，戀著她，守著她。
如果從畢業典禮的那一天起，她就能得到幸福，和Craig安安穩穩長相私守，那麼或許我，會試著強迫自己要學著放手，然後笑著祝她幸福。
只是Craig的人生，不是只有她這條軌道可依循，所以他經常出軌，不安份地在每個軌道之間遊走，來去自如，輕鬆自在。
畢業後，Craig先是屢次「兵變」，和許多不同的女生書信往返，熱線聊天，甚至約會出遊，等到畢業後進了外商公司上班，更是變本加厲，把搭訕當習慣，把出軌當喝水，玩起一夜情就像抽起五月花，用完就丟，眉頭也不會皺一下。
反觀她的人生，卻早已認定了只有Craig這節車廂，所以不論車子滑行到哪，是不是誤點，有沒有偏離航道，她都會默默拾起自己的軌道，靜靜地舖在他的面前，等他的輪子再次和軌道咬合，繼續若無其事地前進。
面對這樣的她，我很心疼。
因為我也和她一樣，靜靜地扮演著軌道的角色，隨時舖在她的面前，等著她走過。
於是，我隨call隨到，不論外頭風雨多大，不論工作再累再忙。
所以，我陪她走過數不清的夜晚，聽她傾倒心裡的苦，幫她分擔心裡的愁。
甚至，我打了把鑰匙給她，讓她在心煩意亂之餘，有個永遠為她遮風避雨的避風港，任她打罵，任她嬉鬧。
而我，只要能夠讓她少一分痛苦，我就會多十分的心滿意足。
即使我這條軌道，她一次都不曾座落。
她只是無心跨越，然後，擦身而過。
「Craig他…他昨天又跟一個女同事去看電影！」她一口氣喝光了手邊的紅酒，苦澀地說，「但他卻騙我說是去加班，直到被我無意間看到發票才承認說謊，為什麼？為什麼他又要騙我？」
「他只是怕妳會生氣呀，同事之間去看電影，妳別想太多。」
愛情不只沒有道理，而且更是血淋淋的殘酷。
她跟我說的每一句都是他，我非但不能生氣，還得幫他圓謊。
「少來，如果真的光明正大，幹嘛怕我知道？」她拔開第三瓶紅酒的瓶塞，連酒杯都懶的倒，直接拿起來就喝，不加起士，伴著泛鹹的眼淚，「為什麼他要一直騙我？上禮拜才被我發現跟以前的大學同學在msn裡曖昧，跟我再三保證後，才過沒幾天又騙了我！為什麼？為什麼你們男生的再三保證都是些屁話？為什麼說過的誓言都要像風中的承諾，一吹就散？」
「也不是吧。」我皺著眉頭，把她手上的紅酒搶了過來，「也是有對愛情專一的男生，只是妳沒放在眼裡罷了。」
「哼！我哪有！」她把紅酒又搶了回去，猛灌了幾口，接著用淚眼望著我，「欸，我問你，我是不是笨蛋？」
「不是啊，妳不是。」費盡力氣，我終於又把紅酒搶了回來，只剩半瓶，「至少我從沒這麼認為。」
「我是，我就是我就是！不然我怎麼會一直被他騙，一直被他騙…」她被淚水覆蓋的雙眸失神渙散，不停喃喃自語，我雖然心疼，卻是看的很習慣，因為上禮拜的msn風暴，她也是如此。
「妳醉了。」我把桌上的杯盤狼藉收拾好，拍了拍她肩膀，「別再喝了，妳就睡床上吧，我打地舖就好，早點休息。」
「我沒醉！我說了我沒醉！」她下意識把我的手打掉，毫不留情。
「好，妳沒醉，妳說了算。」我舉著雙手，滿是無奈，「那妳還是早點休息，我去洗個澡，妳就先睡了吧。」
「我是笨蛋…我是笨蛋…我是笨蛋…..」她小聲地呢喃著。
「什麼？妳說什麼？」我彎下腰，「我沒聽清楚。」
「我說，我是笨蛋！」她一把抱住我的肩膀，把滿腔的酒氣往我臉上呼出，「我是笨蛋！我是笨蛋…」
「不是，妳不是。」這是她第一次抱住我，我卻連一點喜悅地感覺也沒有，因為她真的醉了。
「我是！我是！我是笨蛋…」她還是一直說，隨著她的臉愈靠愈近，酒氣也變的愈來愈濃，「我一定是笨蛋，早知道我就愛你了！我不要愛他…愛他好痛苦…」
如果可以選擇，我也希望妳愛的是我。
但不行，因為這就是愛情，這就是人生。
別無選擇。
「妳醉了。」我的眉頭愈皺愈緊，想把她攙扶到床上，「妳真的醉了，早點休息吧。」
「我不要！我說了我沒醉！」話還沒說完，她把全身的重量放在我身上，她的雙唇和我的嘴巴，只剩下幾公分的距離，「我要愛你！我不要愛他！我不要再被人當笨蛋耍！我不要我不要！」
在一陣歇斯底里的哭泣聲中，她親了我。
幾乎快要四唇相接，但沒有。
因為那一刻，我躲開了。
我一點也不想要，她在這一刻給予的愛。
那不是愛，那只是酒精，那只是麻痺，那只是逃離。
那只是，假裝。
我站起身，扶她到床上休息，然後從衣櫃裡抓了盥洗衣物，躲到浴室去。
我不知道再這樣拉扯下去，理智還能維持多久。
畢竟面對的，是我一直喜歡的她。
半個小時後，我從浴室走出來，她已經窩在床的角落，沉沉睡去。
我把僅有的毛毯蓋在她身上，坐在一旁的電腦桌，把剩下的半瓶紅酒倒盡，靜靜地看著她憔悴而清瘦的臉龐，搖著酒杯，飲著苦澀。
血液的酒精愈來愈濃，心裡的酸楚愈來愈沉，就像上眼皮的重量，漸漸闔上。
突然間，一個陌生的體溫觸著我的手臂。
我睜開眼，原來是她，幫我蓋上毛毯。
「要走了嗎？」我看她拎著包包，穿上外套，「一大早就要回去了？不一起吃個午餐？」
「不了。」她淡淡地笑了笑，「我剛開機打給Craig，他要我陪他去參加中午朋友的喜宴，我得先回去換一套正式一點的服裝，不然T恤牛仔褲加上一身酒氣，會很糗的。」
「說的也是。」我心酸地點點頭，昨晚的紅酒還留在我的血液裡，帶著酸楚的後勁，「那妳有空再call我。」
「嗯，我會的。」
她點點頭，走到門邊，突然停下腳步，折了回來，若有所思地看著我。
那眼神雖然熟悉，卻又夾帶著一種陌生的感覺，令我有些不安。
「在我離去之前，有些話想告訴你。」她輕咬著下唇，深呼吸一口氣，「趁我還有勇氣的時候。」
「嗯，說吧。」我想，也該是時候了。
「昨晚的事，請你別放在心上，我不希望破壞我們的朋友關係。」她的下唇愈咬愈用力，「可…可以嗎？」
「昨晚？昨晚發生了什麼事？」我裝傻。
「呵。」她淡淡笑了，「謝謝你。」
「嗯，那妳…還有其他想說的嗎？」
「我要謝謝你，這些日子一直陪在我身邊，但…」她頓了一下，在我額頭上留下一個吻，淺淺的，冷冷的，「Sorry。」
我沒有再裝傻化解尷尬，因為還來不及反應過來，她已轉身離開。
我知道那句「sorry」是什麼意思，所以我沒有追上去，那是偶像劇才會有的劇情。
所以我，只是走到冰箱，打開最後一瓶紅酒。
斟滿酒杯，也斟滿我的心碎。
「妳永遠都不需要說抱歉。」我搖晃著酒，看著她消逝在門的另一邊，輕聲說著，「因為我不求回報，只求能一直陪在妳身邊。即使我們，只是擦肩而過…」
李聖傑 擦肩而過
http://www.youtube.com/watch?v=WOaob7Hj7Xo
詞、曲:譚志華
我愛著誰 愛到我有點醉
告訴我你是誰 能夠把我讓我變不對
你不會累 但我卻愛你愛到好累
從沒有為了誰 不顧安危付出一切
＊站在這平衡點 我還是覺得有點危險
或許是看不見 只能夠靠感覺
＃他不會是個好男人 也不會是個好情人
你對我說 我們只是擦肩而過
好的男人有那麼多 少了他的日子也能活
我不會再讓你寂寞 也不會讓你更難過
你聽我說 要好好學著去生活
就算未來有多少錯 至少還有我的問候 我的溫柔陪你渡過
你聽我說 你不要這麼做
你不要看著我 說你已經知道怎麼做
你很難受 我願意陪你一起承受
只要你不怕痛 再多坎坷我都陪你走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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