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妳明天就要走了嗎?」
「嗯....」
「那想我的時候,就點上一根仙女棒,在燦爛耀眼的火芒裡,妳可以看到我的微笑。」
我望著他藏不住稚氣的臉龐,卻有著超乎年齡成熟的神情,深邃而堅定的眼神,讓我心底泛著滿滿的溫暖。
他是玉樹,我的青梅竹馬。
從小,在同一條街上,只有我和他兩個同年齡的孩子,他是我理想當然玩伴家家酒的玩伴,而我,也是他獨一無二跳方格子的對家。
在玩伴家家酒時,他可以是我的男友,我的情人,我的老公。
但是跳方格子時,卻永遠只有一個結果,他總是輸給了我。
我其實很懷疑從小是運動健將的他,竟然每次跳方格子,都會輸給我這個弱不禁風的小女生。
但是每次看到他故意壓到線,或是故意丟不中目標,還要裝做若無其事,再開心的稱讚我方格子跳的好。
再怎麼生氣,再怎麼存疑,再怎麼不願意,也會輕易地被他陽光般的笑容給淡淡的抹去。
我知道,你是故意讓我的,我一直知道。
放學後,我習慣一個箭步衝進他家口,兩個人在客廳拼命的趕緊把功課給做完,再開心的一起跑到附近的田野間玩耍。
玉樹的手很巧,一點都不像男生,他可以在一個下午,用竹子和報紙做出一堆風箏,而我,只做出了一根大大的紙棉花糖。
乘著鄉間徐徐的微風,風箏愈飛愈高,彷彿載著我和玉樹的夢想,飛到另一個國度。
「你看,風箏飛的好高,真好!」玉樹開心的笑著。
我瞇著眼,望著玉樹。是你,才能讓風箏飛的這麼高。
也才能讓我的夢想,也飛的這麼高。
我認為,我的夢想就是你,我一直認為。
國小六年級的元宵節,玉樹帶著我,提著他用奶粉罐做的燈籠,就著蠟燭微弱的燈光,我們來到了田邊小徑。
「你看,這是我用壓歲錢偷偷買的哦!」他興奮的拿出像鐵絲的長絛物,開心的舉給我看。
「這是什麼?啊....」在我的疑問還沒說完,他已經點燃了那條像鐵絲的東西,火光四射的燦爛,立刻讓我目不轉睛。
我永遠記得,第一次看到仙女棒的驚嘆。那絢爛歸於平淡的衝擊,縈繞在我心頭,久久不散。
我愛上仙女棒點著的那一瞬間,那火芒四射的華麗,似乎讓人隨之湧起了無限希望。
更愛仙女棒燃燒待盡的剎那間,是一抹淡淡的倀然,彷彿是輕輕的在心頭,提筆畫下一道淺淺的哀愁。
我喜歡,你燃起的仙女棒,我一直喜歡。
一個月後,因為爸爸工作的需要,我離開了台南歸仁,來到了台中市。
在離開的前夕,玉樹帶著我,再次來到的田間小徑,送給我好一大袋的仙女棒。
他說不知道要拿什麼東西送別,只知道我很喜歡上個月元宵節點上的仙女棒,他把壓歲錢全花光,給了我一整袋的希望。
「妳明天就要走了嗎?」
「嗯....」
「那想我的時候,就點上一根仙女棒,在燦爛耀眼的火芒裡,妳可以看到我的微笑。」
我和他相約,在二十歲的元宵節,再回到這裡,一起點著仙女棒。
我等著,和你一起點著仙女棒,我一直等著。
到台中的第一個夜晚,我就點著了仙女棒。
那是我第一次點著打火機,一個人在路邊捧著燃起的火樹銀花,試著從那一片剌眼光芒裡,找尋玉樹的笑容。
我看到了,我真的看到了,他陽光燦爛的笑容,就在那一叢四處亂竄的耀眼火花中。
只是那一瞬間,淚水模糊了我的視線,也沖淡了他的身影,卻更加深我對他的想念。
我拾起了燃燒完的仙女棒,放進了我的鉛筆盒,也把對他的這一份依戀,收藏了起來。
不到一年,很快的,他送了我的那一大袋仙女棒,已經被我的思念燒光。
而我的鉛筆盒,也放不下燃燒完後留下的那一絲絲依戀,我換了一個大袋子,繼續收藏著這一份情緣。
我想你,在離開你的這一段日子,我一直想你。
好幾次的大掃除,我爸要我把那一堆看似破銅爛鐵的東西丟掉,卻被我固執的硬脾氣給擋下來。
「是你蠻橫地把我帶離玉樹的身邊,你怎麼可以再剝奪我這最後的思念!」
好不容易,從我爸手中搶回那一袋寶貝,我在心裡生氣的嘀咕著。
上了大學,我放棄了垂手可得的台大和政大,選擇了南部的成大,因為我想要回到台南,我想離他更近一點。
我回到一樣熟悉的歸仁鄉,一樣熟悉的田間小徑,沒有玉樹的陪伴,我卻覺的這一切不再熟悉。
我打聽到玉樹他們一家,已經在幾年前搬到高雄去了,但我還是相信,玉樹會記往我們的約定。
我期待,二十歲那年元宵節的到來,我一直期待。
這一天,我提著好大一袋,滿載著思念的仙女棒,來到了相約的地方。
夜晚的田間小徑,有著好幾排水銀燈的陪伴,已不再是一片漆黑。
讓我在等待玉樹的到來,多了幾分寬心。
只是我並不怕黑。我的恐懼,我的擔心,隨著他一分一秒遲遲沒有出現而加深,讓我漸漸膽怯,漸漸脆弱,漸漸失去信心。
膽怯令我焦慮,脆弱令我不安,隨著時間的流逝,我緊守的最後一道對他的信任,就快被猜疑和害怕給攻潰。
在我背著一身的難過和失望,正準備轉身離去的那一刻,突然間,一隻溫暖的手輕輕的搭在我的肩上。
「對不起,函靜,讓你久等了!我剛才回家拿一件很重要的東西,所以耽擱了一段時間!」
這個熟悉的聲音,我不用轉頭,就油然而生暖暖的安全感,很快的抹去了前一刻,還纏繞在心頭的焦慮和不安。
我輕輕別過頭,望著他手中那件很重要的東西,再看看我自己手中那一大袋的思念。
我笑了,我和玉樹都笑了。
因為他那件很重要的東西,是三大袋燃燒過的仙女棒。
「每當我想妳的時候,我就會點燃仙女棒,我知道,妳也會感受到我對你的依戀的。」
我輕輕依偎在玉樹的懷裡,點燃了仙女棒。
這幾年一直牽動著我的淚線的火樹銀花,這一刻,在我的眼中,卻甚是燦爛,甚是耀眼。
我愛著,一直依戀著我的你,我一直愛著。
- Jun 25 Mon 2007 09:07
<短篇>仙女棒
close
全站熱搜
留言列表
發表留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