然而，在回到小古身邊的這一個月裡，任憑我怎麼翻箱倒櫃，東尋西找，卻遲遲沒有辦法在我和小古之間，找到愛情。
又或許該這麼說，我找到了類似的東西，急急忙忙把它穿上身，卻在不合身的那一刻，發現那並不是我想要的愛情。
而是習慣。
我習慣他的好，也習慣他的笑。
我習慣他給的溫柔，也習慣他給的自由。
我習慣他的體貼浪漫，也習慣他的噓寒問暖。
我習慣他偶爾送上的驚喜和甜蜜，也習慣他不時流露的滿足和歡喜。
我放任著自己，一直習慣著他給我的習慣，所以在小古被不明人士下蠱的那兩年多，我不由自主地亂了分寸，慌了手腳，只想拼了命地，把習慣從他身上要回來。
只是好不容易，小古回來了，習慣也跟著回來了。
而愛情，卻不見了。
在這一個月，回到小古身邊的我，依然制式化地守著那些習慣，不帶任何思緒，也沒有半點猶豫。
所以，睡前時分，我會在電話裡和他互道晚安；周末假日，我會為了出門約會盛裝打扮，寒流來襲，我會和他緊緊相擁互相取暖。
就像呼吸一樣自然。
然而，一樣的動作，一樣的交集，卻因為少了愛情的成份，這些習慣開始走了味，變了調，變的讓我渾身不自在。
於是，和小古的電話裡，我會分心想念彭祤璘的笑容。
於是，和小古的約會裡，我會失神閃過彭祤璘的身影。
於是，和小古的擁抱裡，我會驀然憶起彭祤璘的溫暖。
站在我身旁的，是小古。
站在我心上的，卻是另一個他。
我，怎麼了？
「妳怎麼了？」午休時分，外頭正下著冰錐般凜冽刺骨的冬雨，大家索性叫便當外送，芷若拉了張椅子坐在我身旁，一邊扒著池上便當，一邊搖搖頭，「唉，有這種煩惱真好。」
「什麼意思？」胃口不好，只喝了一瓶優酪乳墊胃的我，不解地問著。
「我是說，呃…我也好想有這種困擾喔！」芷若大剌剌地打了一個飽嗝，「每天看妳為了感情煩東煩西，卻從沒有這種煩惱來找上我，真叫人羨慕。」
「喂！我可是很認真地在跟妳訴苦欸！妳怎麼反倒羨慕起我來了？」我好氣又好笑地推推芷若，「還有，打嗝時小聲一點啦，大家都在看了，注意一下妳的淑女形象好不好？」
「好啦！我知道。」芷若不以為應地隨口應著，吸管一插，繼續喝她的仙草奶凍，「話說回來，我覺得問題出在妳身上。」
「我身上？」我愣了一下，沒想到芷若會這麼說，「為什麼？」
「過去的妳，一直被動地接受小古對妳的好，習慣他用盡心思給妳驚喜，也習慣他費盡思量給妳甜蜜。」芷若語重心長地嘆了口氣，「然而，這樣日積月累的被動，卻也已經讓妳失去了愛他的衝動。」
「是嗎？我不同意，」所以我抗議，「男生追女生，疼女生，對女生好，逗女生笑，本來就應該毫無保留地付出一切，這是天經地義吧！我這樣做，有什麼不對嗎？」
「當然不對！」芷若輕輕敲著我的頭，「妳自己不也說過，感情不是一個人就能談的，感情的維繫，更不是一個人努力就能撐住的，難道妳忘了嗎？」
「有嗎？」我努力回想半天，卻怎麼也想不起來，「我有說過嗎？」
「當然有！不信妳翻到第13集。」芷若稍微用力地敲了第二下，「所以，一直被小古捧在手掌心上的妳，以為這樣照單全收的被動就是愛情，卻從來不曾珍惜和感激他無怨無悔的付出，甚至進一步給予某程度的回報，這樣子單方面的施與受，真的是妳以為的愛情嗎？愛情真有這麼簡單嗎？」
「不是。」我搖搖頭。愛當然不簡單，在前幾集早已有了深刻的領悟，只是我還想試圖為自己辯解些什麼，「但是我是真的喜歡小古呀！當小古迷上創作而變了樣時，我真的痛徹心扉，傷心欲絕，可見他在我心中佔了舉足輕重的份量，難道這樣不算是愛情嗎？」
「當然不算。」芷若就像她的姓氏一樣，冷冷地給了一記回馬槍。
「不算？」我不接受，「為什麼？」
「我剛說過了，愛情，不是妳想像的這麼簡單。」芷若繼續耍著回馬槍，「妳試著回想，當小古中了邪似地迷上網路小說，讓妳不時以淚洗臉，天天抱著失意入眠時，妳心裡真正在乎的，到底是他的漠不關心，讓妳感到備受冷落，還是他給妳的習慣頓時從妳身邊抽離掉了，讓妳茫然無所適從呢？」
「呃…」面對芷若的反問，我支支唔唔半响，說不出話。
「看妳的表情，恐怕是後者，對吧？」芷若狠狠地戳破我的沉默，「所以，妳愛上的，是小古給妳的習慣，而不是小古。」
我不愛小古？我不愛小古？
芷若的一針見血，讓我陷入了無限迷惘的迴圈。
我承認，當我點頭答應小古時，內心雖然還有點迷惘，卻還是在浪漫氛圍的拉扯下，我半推半就地投入了情網。
之後的日子，小古用滿滿的溫柔和感動，讓我漸漸忘了當初對愛的膽怯，安安穩穩地枕在他寬厚的肩膀。
然而，人多多少少有點劣根性。當一個人對妳百般退讓，妳反而會想爬到他的頭上。
我也不例外。
於是，面對小古不畏風雨，堅持天天載我去學校上課，起初的我是感動莫名，後來的我是麻木成癮。
於是，面對小古給我驚喜，偷偷地從背後拿出夢寐以求的那張Francesco Totti巨幅海報，起初的我是欣喜若狂，後來的我是習以為常。
於是，面對小古在電話裡，撐著練完球疲憊的身體硬是要陪我說上幾個小時的情話綿綿，起初的我覺得幸福滿滿，後來的我覺得理所當然。
甚至還有點不耐煩。
在那一段時間，任我信手捻來，盡是取之不盡的溫暖和關懷，卻一直忘了用真意，去珍惜和回應他付出的努力，也忘了用真心，去咀嚼和感受他編織的愛情。
原本是火熱而濃烈的愛情，經過我漫不經心的咀嚼，也開始慢慢地冷卻，變得稀鬆平常，淡而無味。
所以，我開始會去責怪小古的遲到，卻忘了他得騎30分鐘的車程才能到學校。
所以，我變得會去挑剔海報的印刷和長寬，卻忘了在台灣買一張Francesco Totti的海報會有多難。
所以，我也會不滿他在電話裡猛打哈欠的倦容，卻忘了他早已帶著系隊在大太陽底下練了一整天的壘球。
而我，卻躲在宿舍吹冷氣塗指甲油。
再多的溫柔，也抵不過漫不經心的揮霍。
當體貼變成厭煩，當噓寒問暖變成理所當然。
愛情，也就只剩下習慣。
（再繼續揮霍下去，剩下的不只是孤單，還有遺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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