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知道嗎？其實…其實我…」緊緊抱著小古，我的嘴裡輕輕呢喃，想把心裡的話說出口，卻又像周杰倫一樣含在嘴裡模糊不清，「我已經不值得…你對我這麼好了…」
「什麼？！妳說什麼？」小古微微側著頭，大聲問我，「我沒聽清楚！」
「沒事，當我沒說。」我搖搖頭，把話吞了回去。
十分鐘後，機車停在公司樓下的馬路旁。
雖然是我耍任性不穿雨衣，卻因為有小古在前面遮風擋雨，我幾乎沒什麼溼，反倒是他淋得一身狼狽，衣服幾乎可以擰出好幾缸水來。
於是自責的我，又更內疚了。
「咦？怎麼一個人也沒有？」小古看看手錶，一臉困惑，「剛好六點半，沒有遲到呀，會不會是妳記錯時間了？」
「呃…」我趕緊聳聳肩，貌似無辜的模樣。心底卻偷偷慶幸昨晚莫名的第六感神準，才沒讓他們大眼瞪小眼的對峙畫面發生，「我也不知道，說不定大家說睡過頭了吧。」
「是嗎？」小古笑著說，「沒關係，那我陪妳等。」
「不要啦，還在下雨耶。」我趕緊搖搖頭，「而且這麼早起床，你一定累壞了，早點回去休息吧，好不好？」
「沒關係，只要能陪著妳，我一點都不覺得累。」他的頭搖得比我更用力，「不然我去買早餐給妳，妳想吃哪一種？」
「不，我不餓。」光想到他們一觸即發的畫面，我的胃都快要抽筋了，哪還有力氣去裝下早餐，「雨愈下愈大了，你先回去吧，不然會感冒的，好不好？」
「小櫻櫻，妳…」一直吃閉門羹的小古，神情顯得有些失望，「妳…真的不要我陪妳？」
「沒關係，我先上樓去看看好了。」我強忍著不捨，硬是婉拒了小古，「你先回去吧，記得穿上雨衣，不然真的會感冒的。」
「無所謂了，反正都溼成這樣，有穿也跟沒穿一樣。」小古淡淡地苦笑，「那我先回去了，記得call我喔，我會很想妳的。」
「嗯，我也是。」我心虛地回答，踮起腳尖，在他臉頰上留下淺淺一吻，「Bye。」
小古真的很可愛，原本的失落與不快，卻因為我一個淡淡淺淺的吻，立刻化為笑顏逐開，讓我原本就已滿溢的自責，倏地又多添了幾分沉重。
看著小古離去的背影，我默默地淋著雨，臉上分不清是雨水還是淚水，腦海裡的畫面就像錄影機卡帶一樣，不停重複的撥放。
直到一個討厭的聲音，從我背後無預警地響起，驀然打亂了悲傷糾結的思緒。
我像隻受到驚嚇的貓咪，立刻弓起身子張牙舞爪。
「那是妳男朋友嗎？瞧妳依依不捨的，看來感情很好嘛！」
我不需要轉過頭，就知道那個帶著檸檬味道聲音，是來自我恨之入骨的人。
Cherry。
「是又如何？不是又如何？」飛快地把淚水拭去，我撐起了傘，冷冷地看了她一眼，「我需要向妳解釋嗎？」
「當然不需要，因為妳臉上的表情已經告訴我了。」Cherry笑了笑，表情很是是刺眼，好像化成針直接往我的瞳孔裡戳，「OK，所以，我可以開門見山的說嗎？我想跟妳換位子。」
「換位子？」我愣了一下，「換什麼位子？」
「呵，妳在裝傻。」她笑得很虛假，活脫脫像是木偶的嘴角被人用線拉了一下，「當然是員工旅遊囉，我昨天抽到的是極品彥霖，跟妳換算是便宜妳了，還不錯吧。」
「我不要。」我搖搖頭，「這是遊戲規則，妳既然答應參加了，就只能願賭服輸，更何況妳又不是主辦人，也沒有理由和權利去更改既定的事實。」
其實，依我現在down到絕情谷底的心情，誰要提議和我換位子，我可能都會無條件立刻答應，甚至考慮直接打道回府，連旅遊都不想參加了。
唯獨只有她，是例外。
就只有她，那種酸溜溜的語氣，那副討人厭的嘴臉，看了我就有氣！
所以追根究底，我絕不可能把位子讓給她，就算她現在拿把刀架在我的脖子上，我也不會答應！
絕不！
「呵，妳說的很有道理。」她的嘴角又被人拉了一下，「但妳不怕我去和彭祤璘告密，說他即將載一個有夫之婦上車，勸他最好和妳保持距離，以免拆散人家家庭，也省得惹禍上身？」
「說啊！妳去說啊！」我的腦袋，突然傳出神經斷裂的聲音，讓我顧不得平日輕聲細語的淑女形象，把音調猛然拉高了八度以上，「妳儘管去說，反正我行的正坐的直，從沒勾引過他，也不曾對他有過任何遐想，和他就只是一般的同事情誼，妳要說儘管說，看他會相信我，還是相信妳這個大嘴巴。」
當然，在這一刻，我很心虛。
這些日子，我常在和小古的相處中，浮現他的自信和笑容，也常在和小古的言談間，憶起他的詼諧和幽默，更常在和小古的深情對望裡，看見他微溫的眼神。
他就像影子一樣，隨時「咚！」一聲躍出在我和小古的生活中，讓我防備不及，逃也逃不離，躲也躲不去。
而且我，根本也沒有閃躲的念頭。
所以，當我說出這些冠冕堂皇的話時，心裡的罪惡與空虛，可想而知。
然而，當我聽到她語帶威脅的話語，加上那張似笑非笑的醜惡面具，我早已顧不得謊言和真實，鼓著一口嚥不下的氣，拼了命也要把話說得慷慨激昂理直氣壯，讓她徹底死了這條心。
「呵，就算妳嘴巴這麼說，但昨天抽到他時，臉上那喜出望外的表情，是騙不了我的。」她的嘴巴又被抽動了一下，帶著輕蔑的口吻，戳著我空虛的心，「算了，我雖然不知道妳用了什麼方法，才會巧妙地安排妳和他同一台車，不過在上車之前，我也得要給妳最後一個忠告。」
「什麼忠告？」我又愣了一下，不信她會這麼好心。
「離彭祤璘遠一點。」Cherry依然皮笑肉不笑，「因為他有女朋友。」
「女朋友？怎麼可能？！」我不自覺放聲尖叫，「妳騙人！」
「呵，瞧妳這副緊張的模樣，就知道妳喜歡他。」她伸手要拍我的肩膀，卻被我下意識地用右手擋了回去。
「我哪有？！」我連忙急著解釋，「我只是沒聽說過，有些驚訝罷了！」
「呵，妳沒聽說過的事情還多著呢。」她悻悻然地把手收了回去，「信不信由妳，我說的全是事實。」
「好。」我往前踏了一步，「那妳說，他的女朋友是誰？」
「好呀，我這就告訴妳。」她嘴角被拉了倒數第二下，「就是我。」
「是妳？」我冷冷地笑了一下，不以為然，「怎麼可能？」
「呿，不信？」她輕蔑地哼了一聲，嘴角被拉了最後一下，「妳待會可以問他呀。」
再一次得到了證實，本姑娘的第六感的確非常準確。
不論是猜測Cherry和他的關係匪淺，或是沒來由地把集合時間提早了半個小時。
只是我第六感再怎麼神準，也算不到Cherry竟然就是他的女朋友。看著她揚長而去的背影，我就這麼傻傻地撐著傘站在原地，兀自發呆了好長一段時間，直到彭祤璘車子開到我的旁邊，搖下車窗叫我上車。
在那之前，我一直都是目光呆滯，眼神渙散，不知道自己為什麼要站在這裡，也找不到參加旅行的動力。
從小古因為我的失落無助，到得知彭祤璘的名「草」有主，一連被澆了好幾盆冷水的我，突然有種莫名的衝動，想要二話不說拿起包包跳上公車，立刻衝回家把頭蒙在棉被裡，狠狠地大哭一場，用力地哭個痛快。
哭掉對小古的不捨和抱歉，也哭掉對彭祤璘曾有的幻想和畸戀。
然而，我卻沒有這麼做。
因為微笑坐在駕駛座的他，穿過綿密交織的冰冷雨點投射過來的目光，卻是那麼的溫暖，那麼的舒坦，讓我感受到他滿溢的誠意，也讓我無法相信那顆臭櫻桃說的隻字片語。
「別再逃避了，自己去找答案吧！」在心底，我對自己輕聲說了一句。
然後，我打開車門，坐上了他的車。
「妳看起來好憔悴，昨晚一定沒睡好吧。」他輕輕踩著油門，遞了幾張面紙給我，「來，把身上的雨水擦乾，免得著涼了。」
「嗯。」我接過面紙，用力擠出笑容，「我看起來很沒精神嗎？」
「豈止沒精神，瞧妳失魂落魄的，靈魂都快要飛走了。」他看了我一眼，笑了一下，「今天要出去玩，放輕鬆點吧，還是妳有什麼事情不開心，要說來聽聽也行。別忘了，我們在msn裡聊過那麼多，我可是個很好的聽眾呢。」
我不安地接上他的目光，又立刻縮了回去。
雖然在前一刻，我才鼓起勇氣要自己找出答案，卻好像還是缺了臨門一腳，滾燙的問號一直哽在喉嚨，就算我死命地掐住脖子，恐怕也吐不出口。
「記得嗎？在帶妳做實驗的那一晚，我之前曾對妳說過。」他放慢說話的步伐，音調變得好溫暖，好柔和，「我的車子太亂了，等我把它整理好之後，再請妳坐進來。」
「嗯，我記得。」我點點頭。
「現在的我，已經整理好了。」彷彿重現當時的模樣，他的右手放在胸口，微微側著臉看我，「而妳，也坐進來了。所以，想說什麼儘管說，不需要太拘謹，好嗎？」
這一刻，他好溫柔。
他雖然沒有小古的熱情奔放，也沒有小古的傻氣執著，但他卻有小古缺乏的溫暖和輕柔，不需要慷慨激昂，也不需要大鳴大放，只要一個眼神，一個動作，就能讓我感受到他滿滿的誠懇與真心，就這麼溫柔地放在我的手掌心上。
所以，帶著好不容易鼓起的勇氣，我決定把話說出口。
只是沒多久，我就後悔了。
「我…剛剛跟Cherry聊了一下話。」我帶著點結巴。
「是喔。」他的眼神閃過一絲無奈，「她說了些什麼？」
「她說…」我頓了一下，「她是你的女朋友。是真的嗎？」
帶著膽怯的力道，我舉起左手，假裝撥著瀏海，再偷偷地從指縫間瞧著他，深怕他下一秒從喉頭蹦出的答案，會讓我不知所措。
然而他，並沒有選擇回答，只是用了個簡單的動作，帶著輕微又毫不起眼的力道，狠狠毫不留情地，往我的心上敲了下去。
是的，他的頭，輕輕地點了一下；我的心，重重地碎了一地。
（心碎的聲音，就像打破玻璃杯般刺耳；心碎的感覺，就像踩著玻璃渣般刺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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