時針快要走到「11」的位置，我和他一同坐在溪頭大學池旁邊的木椅上，呼出的空氣像緲緲山嵐，溫度大約攝氏16度左右，晴朗，多雲，有星星，而且多到數不清。
他穿著一件長袖的POLO衫，還有一件藍色的羽絨背心，我套了一件V領毛衣，加了件薄外套，披著他給的麂皮外套，有種淡淡的Calvin Klein One古龍水香。
晚風輕盈地掠過湖面，帶著讓人神清氣爽的寒意拂面而來，冰冷沁涼，配著清亮的蟲鳴鳥叫，好一幅初春深夜的自然美景。
然而我的臉頰，卻跟這一切的涼意毫不搭嘎，因為它正因為身旁人說的那一句溫柔，用力地打著蘋果光。
「因為妳不需要問我，有一天，我就會自己告訴妳答案。」
喂！醒醒呀！醒醒呀！
我趕緊在心裡狠狠地打了自己兩個耳光，把小天使跟小惡魔都叫醒。
畢竟我為什麼會出現在這裡，就是他造成的，怎麼可以因為他三言兩語的溫柔，就輕易地陷進去呢？
「咳…咳…」我趕緊清醒過來，輕咳了幾聲，「嗯…那…我可以問你，在接到我電話之前，你在做什麼嗎？」
「我？」他很快地回答，不假思索，「我剛洗完澡出來，正準備要吹頭髮。」
「吹頭髮？」我仔細看了一下，果然髮稍還在滴著水，「那再十分鐘前呢？」
「再十分鐘前？」他想了一下，「應該才剛走進浴室吧。」
「再二十分鐘前呢？」
「再二十分鐘前？」他又想了一下，「我在吃滿漢大餐，因為肚子有點餓。」
「滿漢大餐？」我的眼睛為之一亮，那是我最愛吃的泡麵，「什麼口味的？」
「蔥燒牛肉呀。」他笑了笑，「怎麼了？」
「我也喜歡吃那個口味。」我也跟著笑出來，突然間，趕緊再給小天使跟小惡魔兩個巴掌，「喂！我不是要跟你聊泡麵啦！」
「嗯，我知道。」他直接看穿我的疑問，「妳是想要問我，半個小時前在陽台發生的事，對不對？」
「嗯。」我輕輕地點點頭，「你…怎麼知道…」
「因為我也很怕那一幕被妳撞見，沒想到還是看到了。」他嘆了口氣，臉上寫了「無奈」兩個字，「那只是Cherry一時情緒激動，趴在我的肩膀上哭了出來罷了。」
「哭？」我好奇地問，「為什麼哭？」
「因為我…」他頓了一下，淡淡地說出口，「我…拒絕了她。」
「拒絕她？」我不自覺地尖叫出聲，「難道她…想要跟你復合嗎？」
「嗯。」他點點頭，「她說她努力了好久，才跟她父母爭取到回台灣的機會，又好不容易花了一番功夫，才終於進來這家公司，希望我能再給她一次機會，讓我和她重新再來過，因為她真的很喜歡我。」
「那…」我又繼續問，「你怎麼拒絕她呢？」
「我告訴她，感覺一旦變了調，再怎麼努力去彌補、去修復，也只是徒勞無功。所以，我現在就只是把她當朋友，不論之前和她有過什麼樣的關係。」他依然淡淡地說，「更何況，我現在已經有喜歡的人了。」
「喜歡的人？！」我又尖叫出聲，「是誰？」
「我剛不是才說過嗎？」他笑了笑，「不能問這個問題。」
「對齁，我忘了。」我吐了吐舌頭，「所以，你們剛才…不是在…」
「當然不是。」他很快地打斷我的話，笑著摸摸我的頭，「妳該不會是想太多，才會一時情急跑到這裡來透透氣吧？」
「才…才不是呢！」我結結巴巴地辯解，「我…我…我只是…出來散散步！一時迷路忘了怎麼回去嘛！」
「喔，是這樣子喔。」他的眼角還帶著笑意。
「當然！」我虛張聲勢地挺起胸膛，「不相信我？」
「相信，當然相信，妳說的我都相信，好不好？」他的眼角愈來愈彎，笑意愈來愈濃，「OK，那妳還有什麼要問的嗎？」
「呃…」我想了想，「所以…你跟Cherry之間，真的沒什麼？」
「沒有，我當她只是普通朋友。」他聳聳肩，一副莫可耐何的模樣。
「確定？」
「確定。」
「是真的？」
「是真的。」
「真的確定？」
「真的確定。」
「不是在拖稿？」
「就是在拖稿。」
「喂！還鬧！」我往他肩膀捶了一拳。
「哪有！冤枉呀！明明就是妳在鬧。」他軟性地抗議著，「怎麼？不相信我跟Cherry只是普通朋友？」
「的確不太相信。」我搖搖頭，「那我問你，如果只是普通朋友，她怎麼會挾菜給你吃？」
「有嗎？」他的表情寫著疑惑。
「有。」我斬釘截鐵的說，「不信？翻到第33集。」
「喔。」他笑了笑，「她挾給我吃，那是她熱情，但不代表我有吃呀，我後來笑笑地拒絕了她，妳沒看到嗎？」
「沒有。」作者又沒有寫，我怎麼知道，「好，那我再問你，普通朋友會喝了一口飲料再給你喝嗎？那不就是間接接吻了？」
「哪有？」他的表情，再一次寫著疑惑。
「有。」我依然斬釘截鐵的說，「不信？翻到第33集。」
「喔。」他又笑了笑，「她拿給我喝，那還是因為她熱情，但不代表我接過來喝呀，我依然笑著拒絕了她，妳沒看到嗎？」
「沒有。」作者還是沒有寫，我怎麼知道，「好吧，那我再問你，你怎麼可以跟她動手動腳追逐打鬧，男女授受不親，這是普通朋友會做的事嗎？」
「是嗎？」他的表情，寫上第三個疑惑。
「有。」我彷彿卡帶般重覆著斬釘截鐵，「不信？翻到…」
「好，我知道妳要說什麼了。」他指著第33集，「妳看，是她用力地打我的肩膀，我可沒有對她動手動腳喔。」
「呃…」
此刻的我，頓時啞口無言。
因為我理虧。
我忘了，從有記憶以來，這是我第一次嚐試檸檬的味道。以往都只有男生為我爭風吃醋的份，而我，卻只會怔怔地站在一旁，看著他們為我爭得面紅耳斥，卻不敢去觸碰愛情，不敢去擁抱愛情，不敢去信仰愛情。
所以，怯生地站在一旁的我，一直沒看清楚愛情的全貌，除了有感動的美好，也有猜忌的泥淖；有喜上眉稍的竊笑，也有輾轉反側的苦惱；有和喜歡的人心跳同步琴瑟和鳴的音調，也有對喜歡的人神經兮兮牽腸掛肚的煎熬。
就算後來跟小古在一起，他一直是個很乖的男朋友，沒鬧過誹聞，也不亂搞男女關係，所以我不曾替他擔心過，自然也不曾舉起那杯發酸的檸檬水，品嚐愛情裡另一種錙銖計較的味道。
那是一種很奇妙的感覺，他和別人的一舉一動，你會自然而然地放大再放大，彷彿妳全身的神經平白無故多出了上百條，妳的整個世界卻只剩下一個他，再也容不下一粒沙。
於是，你不再為了他的笑而笑，因為他並不是只對著你笑，你不再為了他的愁而愁，因為你的眉宇和眼神，永遠都掛著擔憂。
最後，當這種感覺放大到極致，大到整個舌頭都只留下發酸的味蕾，大到整個世界都只剩下檸檬的滋味，我變的只在乎Cherry對他的熱情主動，卻忘了他對我的貼心和溫柔，是身邊多少女孩都殷殷期盼的奢求。
「怎麼了？在想些什麼？」他輕聲問我，「還是會…在意嗎？」
「不，不會。」我啞然失笑，「是我自己胡思亂想，現在沒事了。」
「嗯，那就好。」他搓著自己的手臂，「呼，還有什麼要問的嗎？」
「沒有了。」我笑了笑，搖搖頭。
「嗯，那就好。」他也跟著笑了出來，「對了，還記得嗎？那次帶妳做實驗的那晚，我曾對妳說過，每個人都有一段不願提起的過去。」
「是呀，我記得。」我點點頭，小鹿突然撞了一下胸口。
「OK，那我問妳。」他認真地看著我，「妳現在，願意聽我分享我的過去嗎？」
「嗯，我想聽。」我又點點頭，小鹿又撞了一下。
「好，那我就告訴妳。」他笑著說，「不過我有一個要求。」
「呃…」我頓了一下，小鹿撞了第三下，「什…什麼要求？」
不會是要我也得拿自己的感情世界跟他交換吧？
不要！千萬不要！我還沒做好心理準備呢！
「那就是…可以…」很欠揍地，他學我頓了一下，害我心跳漏了不只一拍，「讓我也披著這件外套嗎？我開始覺得有些冷了。」
「可…可以呀。」我鬆了一口氣，同時把小鹿甩了兩巴掌，「還是你穿就好？反正我有毛衣加外套。」
「沒關係，一起披吧。」他笑了笑，「這樣比較暖和。」
話才剛說完，小鹿又迫不及待地撞了一下，我的臉上再度打滿蘋果光，往左邊挪了些位置，把外套的一半分給了他。
在接下來的幾個小時，我靜靜地聽他分享著他的過去，心裡掛著的問號一個個散去，他過往的感情輪廓，也愈來愈清晰。
就像他曾說過的，每個人都曾荒唐過，也都曾瘋狂過，更都有不願提起的過去，而他，也不例外。
於是，我知道了他一拖拉庫綽號的由來，也明白了他跟Cherry漸行漸遠的始末，更了解他後來會選擇把開朗活潑的自己封閉起來的原因。
那是一段有笑有淚的過去，也是一段刻骨銘心的記憶。
最後，更讓我悸動難平的，是我也隱約猜到了「最後一顆，櫻桃。」這句話裡，藏著什麼樣的甜美和意義。
（你的過去，我來不及參與，但願你的未來，能留下我的甜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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