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笑了,終於笑了。

 

 

  我笑的好大聲,好開心,彷彿這輩子從沒這麼滿足過。

  明明上一次發自內心的歡愉,是幾天前在九族和溪頭的事,對我而言,卻像是上輩子一樣遙遠,遠的我都忘了遮掩,忘記在他面前保留一點形象。

  我只是一直笑,一直放聲大笑,那是種放下心中一塊大石的輕鬆,也是種久旱逢甘霖的感動。彷彿這一刻,就算是失去了一切,我也能含笑而終。

 

  也許是悲傷的時間,總是讓人覺得漫長,所以我已不記得以前那個真正的自己,是該如何快樂,如何微笑;也或許是走過了淒悲的長夜,更能讓人珍惜黎明的美好,所以滿足化成千萬個躍動的情緒,一個個迫不及待從喉頭躍出。

  不論是那一個也許,都不重要。

  重要的是,他現在就在我的面前,和我一起放聲大笑,那就夠了。

 

  

  「幸好我第一眼見到的是妳。」忘了笑了有多久,直到我拿起面紙,擦掉眼角溢出的喜悅,他才接著說出下一句話,「我差點又以為自己來到了天國。」

  「怎麼?又以為我是精靈嗎?」我手叉著腰,有些酸溜溜地說。

  「不是。」他搖搖頭,「我以為是女神。」

 

  「喂!你真的被彥霖帶壞了,一醒來就在胡說八道。」我的臉頰瞬間打上蘋果光,害羞地吐了吐舌頭,「如何?身子覺得好點沒?」

  「還好,只是胃有點空虛,全身發軟無力,頭還有點暈。」他試著想坐起來,卻沒看見自己手上還吊著點滴,發疼地叫出聲,「啊!好痛!」

  「你先別急,我幫你把病床昇起。」我的心揪了一下,趕緊幫他的忙,「你已經暈了四天,你不知道嗎?」

  「不知道。」他露出疑惑的表情,「四天?怎麼可能?我們昨天不是才從南投回來嗎?」

 

  我搖搖頭,倒了杯茶給他喝,再慢慢告訴他後來發生的事。

  也許是太久沒有進食,他喝茶時還不小心嗆到,我連忙抽了幾張面紙,一邊擦拭著濺出茶漬,一邊把心揪得好緊。

  好緊。

  

  「你看你!怎麼可以仗著自己身強體壯就不看醫生。」看見他的憔悴,我想起彥霖的呵嚀,勉強說了他幾句,卻帶著好深好深的心疼,「下次別再這樣了,我會很擔心的,好嗎?」

  「好,我答應妳,不會再有下次了。」他笑了笑,伸出還吊著點滴的右手和我打勾勾,手指間傳來的溫度已不若前幾天的發燙,讓我漸漸寬心,「不過話說回來,如果每次在醫院醒來,都可以看到這麼漂亮的美人,這麼一點小痛算的了什麼。」

 

  「什麼美人?什麼一點小痛?你都快要小命不保了,還敢在這說大話。」我帶著笑意,輕輕拍打他的額頭。

  「我是說真的。」他不以為意,繼續笑著說,「只不過這麼好康的豔遇流傳出去,那醫院肯定天天爆滿,擠滿了趨之若鶩的單身漢,甚至連病床也不一定排得出來,應付這些醉翁之意不在酒的病患。所以,為了國家醫療體制的長治久安,我們一定要好好保守這個秘密,知道嗎?」

  「喂!你還鬧!」我輕輕地別過頭,假裝不理他,卻掩不住嘴角的笑意,「看來我得把剛才的話收回來先,你不只是被彥霖帶壞,而且還青出於藍更甚於藍。」

 

  「冤枉啊!」他雙手合十,假裝求饒,「那是妳還不認識真正的他,他要是真的發起功來,死的不但能說成活的,而且還會活靈活現,活潑天真,活蹦亂跳,活的不耐煩。就算是包龍星在世,恐怕也自嘆弗如。」

  「哈哈哈!你們哥倆好還真是喜歡互損對方。」我好不容易才止住笑意,心中那塊大石頭也跟著愈來愈輕,「看來你真的恢復的很快,我可以放心了。」

  「是呀。」他對我笑了笑,眼神好像會說話,彷彿在眼眶裡裝了些微溫的薑湯,再倒進我的心窩裡,「幸虧有妳在,所以我才會醒了過來。」

 

 

  「有我在?」我的心窩暖暖的,就像臉頰一樣,「為什麼?」

  「其實在昏厥的過程中,我的意識一直很模糊,眼前一片覷黑,指手不見五指,卻又好像在無止盡的黑暗背後,透著微微朦朧的光亮。」他繼續倒著薑湯,慢慢地溫熱我的心,「我下意識地,想朝有光的方向奔去,一直跑一直跑,跑了好久好久。直到兩腿發痠,汗流浹背,卻發現自己始終觸不到那黑暗的盡頭,甚至油然而生放棄的念頭。」

  「嗯,好特別的夢。」我點點頭,心裡替他的夢境捏了一把冷汗,「後來呢?」

 

  「後來,也許妳不相信,我突然聞到了熟悉的綠茶香味,也聽到了令我心疼不捨的啜泣聲,所以我打起精神,再次朝那光亮的方向狂奔而去,努力地睜開雙眼,拼了命地想要見到妳。」他伸出右手,輕輕握著我的手臂,「然後,說也奇怪,我就看見妳在我眼前了。」

  「哇!這麼玄?」我的心窩愈來愈燙,燙的我沒來由想加點冷水,「有件事,我不知道該不該問,可以問嗎?」

 

  「可以呀。」他笑著說,「妳儘管問」。

  「你這麼喜歡這個香味。」我支支唔唔地說,「是因為還在思念她嗎?」

  「不是。」他笑著摸摸我的頭,「是因為曾經荒唐過,曾經失去過,所以現在的我,更懂得珍惜擁有。妳忘了嗎?我曾經說過,我會帶著她的溫柔和美好,去認真呵護另一段愛情,不會再讓喜歡的女生,為我掉一滴眼淚。相信我,這份堅持和努力,我一刻都不曾忘記。」

  「嗯,我相信你」我點點頭,也想把心裡滿溢的溫暖倒回給他,卻被突如其來的敲門聲打斷。

 

 

  「抱歉,打擾了。」一個和我差不多年紀的女聲,接在敲門聲後響起,我還沒來的及看清楚她的長相,她已經一個箭步衝了過來,一把抱住彭祤璘,「啊!你醒來了耶!真是謝天謝地,我擔心死了!」

  那擁抱很深很深,就像我的心臟被用力揪住的力道一樣緊;那擁抱很久很久,就像我摒住呼吸不敢吐氣的時間一樣長。

  

  也因為她抱得很久,所以我得已仔細端詳她的長相,是一個身材高挑,凹凸有致,面貌清秀,五官端正,留著一頭及肩秀髮的漂亮女孩。

然而,真正令我納悶的,是她眉宇間的自信風采和水亮眼神,我依稀彷彿似曾相識,卻又忘了在哪見過。

 

很快地,彭祤璘解答了我的疑惑,也解放了我的呼吸。

 

 

  「妹,我來跟妳介紹,這是我的同事何櫻。」待她放開擁抱後,彭祤璘接上我的眼光,就立刻笑著解釋,「何櫻,這是我的妹妹彭紓璦。」

  「妳好,叫我愛子就可以了。」她帶著饒富趣味的微笑眼神,一邊迅速打量著我,一邊伸出右手示意,「原來妳是何櫻呀!久聞不如見面,果然是個大美人呢。」

  「哪裡。」我趕緊伸出右手,和她握手寒暄,「妳也是個標緻的美女呀!妳爸媽一定很驕傲,兒子女兒男的帥女的美,真是羨煞旁人。」

 

  「呵,妳才是人如其名,就像櫻花一樣嬌美。」她帶著甜美笑容,回頭取笑彭祤璘,「難怪常聽哥提起妳的名字,還說妳是公司同事大家私下票選的夢中情人第一名,連他也幫妳拉了不少票呢!」

  「喂!愛子,趁哥身體虛弱,妳不但沒有心疼我,反而還落井下石。」彭祤璘難得害羞,伸手要堵住愛子的嘴巴,「拜託,在外人面前,給我留點面子吧。」

  「呵呵呵,想不到哥你也會害羞呀,看來你有把抦握在我手裡囉。」愛子輕輕一閃,就逃離被點滴瓶給綁住的他,「太好了!改天再來好好敲你一筆。」

 

  看著他和愛子打打鬧鬧的畫面,我站在一旁笑的合不攏嘴。

  在他們身上,我可以輕易地嗅到兄妹情深的味道,和血濃於水的手足情誼,雖然叫人羨慕,但回想起這幾天和何梅的朝夕相處,我似乎也慢慢地感受到這種溫暖和幸福。

 

  何梅現在做些什麼呢?不知道她回到家了沒?

  突然掛念起何梅,我嚇了一跳,因為這是同父異母的我,從不曾對她有過的念頭。

  也許患難與共,真的會拉近人與人之間的距離吧。我一邊笑著,一邊點點頭。

 

  

  「好了,不跟你鬧了。」愛子笑著說,把手上的紙袋拿給我,「喏,這是我哥最愛吃的田中家泡芙,不過得等醫生說他可以進食這類的甜點,才准給他吃。」

  「泡芙!」彭祤璘果然眼睛為之一亮,「嘿,真不愧是我的妹妹,不枉我這麼疼妳,那我們待會一起吃吧。」

  「不了,我得先走了。」愛子搖搖頭,沒好氣地說著,「因為擔心地緊,我急急忙忙趕著過來看你,臨時跟阿德取消了約會,還差點跟他大吵一架,現在你已經平安無事了,所以我得回去陪他囉。」

 

  「啊?這麼快就要走了呀。」彭祤璘搖搖頭,「果然是女大不中留,這麼帥的哥哥依然擋不住男朋友的魅力,唉

  「哼!你還說呢!」愛子作勢要K彭祤璘的頭,「我陪了你三天三夜,你連正眼也沒瞧過我一眼,如今夢中情人一站在你身邊,你馬上就迫不及待醒了過來,到底是誰比較沒良心呀!」

  「喂!好小子,臨走還不忘虧我。」彭祤璘又再次難得害羞,「枉費我這麼疼妳,真是白疼了。」

  「好嘛,開玩笑的。」愛子吐了吐舌頭,轉身拍拍我的肩膀,「何櫻,那待會就拜託你照顧我哥囉。」

 

  「好啊。」我頓了一下,「不過彥霖晚一點就會來接我的班了。」

  「放心,我打通電話跟他說一聲就好了。」愛子朝彭祤璘眨個眼睛,「我會叫他在家好好休息,別來這裡當電燈炮,夠意思了吧!」

  「什麼電燈炮,別胡說。」彭祤璘作勢推開愛子,笑著說,「好啦,趕快去約會吧,不過記得路上要小心,約會要赴,安全也要顧,晚上回家記得打通電話給我喔。」

  「好,那我先走了。」愛子走到門口,朝我們揮揮手,「哥,何櫻,Bye。」

 

 

  「你們的感情真的很好呢。」我把泡芙放進進冰箱,一邊笑著說,「尤其看你們鬥嘴的模樣,更是讓人感受到手足情深。」

  「會嗎?她老是愛在外人面前洩我的底,讓我出盡洋相,真是拿她沒輒。」他跟著笑了笑,「此仇不報非君子,那就換我來說說她的八卦好了。妳知道嗎?其實打從彥霖見到她的第一眼,就一直很喜歡她,而且還狂追了她好一陣子呢!」

 

  「真的嗎?」聽到八卦,換我的眼睛為之一亮,「我要聽我要聽!然後呢然後呢?」

  「然後,沒有然後了。」他笑得很開心,「愛子是個超級視覺主義者,不是帥哥她絕對不要,就算人品再好,口才再棒,她也不會放在眼裡。所以彥霖追了一年多後,終於宣布放棄,我也無緣跟他從麻吉進化成親戚。」

  「是喔,真是難得。」我發出嘖嘖的聲音,「竟然也有彥霖追不到的女生,看來愛子外表看似開朗活潑落落大方,其實還挺難追的呢。」

  

  「沒錯,對於男朋友,她可是挑的很呢。」他點點頭,「就跟妳一樣。」

  「是呀是呀。」我跟著附和,突然蘋果光打上臉,下意識地捶了他手臂一下,「喂!你在胡說什麼呀!我我我我竟然還跟著你一起附和!」

  「啊!好痛!」他皺著眉頭,緊握還滴著點滴的手,哼了一聲。

  「啊!對不起對不起!我不是故意的。」我的心痛的好緊,好像針頭是扎在我手臂一樣,「對不起!真的很對不起!」

 

  「沒關係,真的沒關係。」他伸出手,幫我擦去眼眶四周不小心滿溢而出的歉意,「我跟妳開玩笑的。」

  「喂!你很過份欸!」我又氣又喜,往他的手臂再捶了一下。

  「啊!好痛!」他又皺著眉頭哼了一聲。

  「對不起對不起!我真的不是故意的。」我又被針頭扎了一下,發現他嘴角的竊笑,隨即恍然大悟,「喂!你又欺負我!」

 

 

  就這樣打打鬧鬧之間,醫生和護士也進來幫他做了簡單的身體檢查,問了些問題,並且換了點滴瓶。

  在吃了碗清淡的粥,並且服了藥後,也許是大病初癒,還是感冒藥的副作用,他沉沉地睡去,嘴角掛著一抹微笑,像微彎的上弦月般清亮迷人。

 

  我靜靜地看著他,不自覺和他泛起一樣的笑容,帶著心滿意足的喜悅,和塵埃落定的輕鬆。

  同時,我的腦海裡浮現媽曾講過的一句話。

  突然間,我開始懷疑,她說的到底對不對。

 

 

  「妳將來要找的對象,要找對妳好的人,而不是找妳想對他好的人。」

 

 

 

(愛情就像場賭注,不論押的是愛人還是被愛,我們都拿出青春當籌碼,盼能贏得幸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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