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午安，我先去上班了，Bye。」我在小古的臉頰上親了一下，跟小古揮揮手。
「今天不能請假一整天嗎？」小古揉揉惺忪的睡眼，胡亂一把抓住我的手，在我嘴唇上留下淺淺一吻，「人家好久沒見到妳了，想要陪在妳身邊久一點。」
「乖，我已經偷懶請了半天的生理假，也該去上工了，這樣子月底老闆付薪水時會比較心甘情願一點。」我摸摸小古的頭，微笑著說，「而且你若真的想多陪陪我，就把創作的時間放少一點，把我在你心頭的分量放多一點，自然就會事半功倍啦。」
「放心，我答應妳，一定會把妳放在第一順位。」小古瞇著眼睛點點頭，就像個聽話的乖小孩，「那…至少我送妳去上班，好嗎？」
「沒關係，你的燙傷還沒好呢，而且昨天又那麼晚睡，再多休息一會吧。」我笑了笑，「而且公車站牌就在街角，走一下路就到了，沒關係。」
「好吧，那…」小古的眼神還是不放棄，「那…我晚上去接妳下班，好不好？」
「再說吧。」我突然猶豫了一下，再擠出笑容化解，「你先睡，我下班了再call你，先去趕公車囉，Bye。」
「嗯，我等妳電話。」小古又在我唇上留下一吻，「Bye-bye。」
三十分鐘後，我站在公司的大門口，深深地深呼吸，調整好心跳的頻率，再推開大門走進去。
或許是害怕和他四目相接那瞬間，眼神會出賣自己的忐忑不安，又或許是害怕想起小古的溫柔，又會在我心上多加上一副枷鎖，所以我沒有跟任何人打招呼，快速地背著包包，閃進了我的座位。
「呼！」
我喘了一口氣，把Guess包放進大抽屜裡，再打開電腦螢幕，隨即起身泡杯即溶咖啡提提神。
拉開抽屜，我拿起玻璃棒放進杯子裡，一邊順時鐘畫著同心圖，思緒也像杯子裡的漩渦一樣，漫無目地的打轉著。
突然間，螢幕下方有msn視窗在閃動，也把我的靈魂從漩渦裡拉了回來。
我看了一眼，倒抽了兩口涼氣，眨了三下眼睛，猶豫了四個心跳的節拍。
在它閃動第五下時，我握住滑鼠，按下了回應。
Tropical--最後一顆，櫻桃？？：怎麼了？早上怎麼沒有來？身體不舒服嗎？
Sakura（何櫻）--Leave me alone：嗯，親戚突然來拜訪我，所以請了生理假。
想也知道我說了謊，只是因為和小古一把鼻涕一把眼淚地吃宵夜（？）吃到早上六點，所以在上床補眠之前，我趕緊傳了一封簡訊，要芷若幫我請假。
我微皺著眉頭，按下傳送鍵，很快地，他就回了第二個message。
Tropical--最後一顆，櫻桃？？：是嗎？那一定很痛吧，妳要多保重身子呀，看要吃點甜食還是熱敷肚子也行，都會減輕疼痛喔^^
Sakura（何櫻）--Leave me alone：嗯，謝謝。
按照之前愛開玩笑的個性，我一定是用「唷！閣下怎麼那麼懂女生的事，看來一定是在情場裡打滾多年喔 :P 」來吐嘈他，不然也會用「呵，你怎麼比我還清楚？看來我這二十五年的女人是白當了XD 」來自娛娛人。
只是現在的我，歷經過昨晚回憶與墜落，肢離破碎的靈魂，還沒來得及拼湊完整。
不成人形的我，找不著玩火的勇氣，也失去了幽默的能力，更害怕在面對他時，小古傻氣又執著的笑，會再一次拉著我往下掉，掉入深不見底的自責泥淖。
所以我，選擇了帶上流川楓的面具，試圖用最簡短的字句，來抵擋他的關心。
Tropical--最後一顆，櫻桃？？：今天還有什麼實驗要做嗎？如果有需要的話，妳可以隨時問我 J
Sakura（何櫻）--Leave me alone：不了，今天想偷懶休息一下。
Tropical--最後一顆，櫻桃？？：嗯，為了進度報告，妳也累了一個星期了，適時讓自己放輕鬆，也是一件好事^^
Sakura（何櫻）--Leave me alone：嗯，是呀。
面對著他接二連三的關心，我卻只能穿上冰冷的盔甲沉默以對，換成是一個星期前的我，臉頰上的蘋果光早就打得冒出蒸氣了。
然而，每每在竊喜的引信即將點燃之際，我的腦海裡，又會不自覺浮現小古胸口燙傷的印記，就像是從頭上倒了一盆冷水般，把玩火的慾望給硬生生地澆熄。
所以我，先是打了個哆嗦，再輕輕咬住下唇，把打好的一長串回應一個個刪掉，再換成簡短的冷漠字眼，送了回去。
Tropical--最後一顆，櫻桃？？：妳還好嗎？看妳無精打采的，應該是真的很不舒服，我就不打擾妳了，妳先好好休息吧^^
Sakura（何櫻）--Leave me alone：OK，Thanks。
Tropical--最後一顆，櫻桃？？：那我先去忙囉，Bye J
Sakura（何櫻）--Leave me alone：Bye.
才剛送出「Bye.」的字串，他的msn立刻顯示紅色的離線狀態，隨即站起身，若有所思地走往實驗桌的方向。
看著他悵然的背影，我雖然鬆了一口氣，卻又有種微酸的滋味，慢慢地，在心湖底泛開。
彭栩璘的位置，就坐在我的右前方。
雖說是右前方，但還隔著兩張桌子和一條走道，這種距離對我來說剛剛好，帶有某種程度的神秘感，又可以讓我很方便地去窺伺他的一舉一動。
所以當我閒的發慌的時候（老闆原諒我），我的眼神常常不自覺地往兩點鐘方向飄過去，觀察他正在喝什麼樣的飲料，看什麼樣的網頁，和什麼樣的人聊天。
尤其是女同事。
對於這種舉動，我總是這麼天真的以為，我只不過是喜歡看帥哥，就像世人都會喜歡欣賞美好的事物一樣。那種念頭，單純的像張白紙，不帶任何邪念，也沒有任何動機，更從來沒有想過，他的影子，會就這麼停留在這張白紙上。
直到他和我說了第一句話，直到他開始闖入了我的生活，我才驚覺，他早已不動聲色地拿了把剪刀，在我的心上留下他的剪影。
很多思念，會在無聲無息中堆積，很多傷痕，會在潮來潮去間消逝。
相同的，很多情意，也會在不知不覺裡，匯流成河。
我從來沒去在意，那河水有多湍急，就這麼放任情意不停醞釀成形。
直到昨晚面對自己的心，才發現我和小古的感情已經觸礁，而載浮載沉的船身，已經沉了一半。
「我不想要誰給我快樂，因為快樂總帶給我不快樂。 我們不是做錯，只是不知所措。So please，這一刻，讓我走。
Can you leave me alone……」
不自覺地哼著孫燕姿的「Leave me alone」，從今早踏出門就開始哼，一直到走進公司，腦海裡還是不停地盤迴著它的旋律，就像是中毒了一樣。
情緒低落的我，索性把msn暱稱從昨天的「Sakura（何櫻）--進度報告，Over！（灑花放鞭炮）」改成這首歌的名字，順便和自己現在的心境應應景。
那是孫燕姿第一張專輯的最後一首歌，當時我才高二，愛情的全貌還沒看清楚（雖然現在也還是一知半解），對這種悲傷的歌詞完全無法感同身受，只會拉開嗓門跟著哼哼唱唱，卻沒辦法和它的靈魂一同唱和。
直到自己開始在愛情裡跌了跤，傷了心，流了淚，開始想逃，我才發現，我並不需要去熟記那歌詞，痛徹心扉的字眼，自然會不受控制地浮現在腦海裡，配合著哀淒的心跳旋律，一字一句譜出屬於自己的殤曲。
兩眼無神的我，靜靜地望著電腦的msn視窗，彭祤璘的「Tropical--最後一顆，櫻桃？？」，正處在紅色的離線狀態，而小古現在還睡在我的床上，「古靈精怪--小古的飛行國度」這個名字，當然也不可能會上線。
我的眼神，開始不停地在他們之間游離，目光停留在誰的身上，靈魂就會被誰用力拉扯，掉入無法抗拒的思念裡。
和小古六、七年的深厚感情，當然沒辦法說放就放，就算是他這兩年中蠱般地愛上創作，和我發生過難以數計的爭吵，曾經讓我一度萌生退意，對愛情失去信心，但是他昨晚滿滿的甜蜜和誠意，彷彿又溫柔地牽引著我，重拾了當初跳入愛河的感動和快樂。
所以，我離不開他。
又或許該這麼說，我沒辦法離開他。
我沒辦法，在他付出款款溫柔時告訴他，他厚實的身影，已經漸漸地和別人重疊，甚至取代。
那太殘忍，我做不到。
我也沒辦法，在他好不容易回頭時，自己卻選擇把手放開，放逐他的愛。
因為我曾經日夜期盼的，就是這一天的苦盡甘來。
對小古是這樣，那彭祤璘呢？
我眉頭緊鎖，有點生氣。
我氣的不是他，而是自己。
明明他留下的足跡那麼淺，在心頭劃下的印記卻那麼深；他給過的溫暖那麼少，在心頭留下的思念卻那麼燙。
習慣冷漠的他，對我並沒有很多微笑，我卻記得他每個嘴角上揚的仰角；和我並沒有很多互動，我卻記得他每次眼神交會的動容。
他就像一道閃電，炫目又燦爛，眨眼間劃破我的天際，隨之而來的雷聲，卻一直在我的耳畔嗡嗡作響，揮之不去。
又或許，我自己也不想揮去。
呼。
想要從中理出一些頭緒，卻弄巧成拙地剪不斷理還亂，反把我的心捆得喘不過氣。
我又深呼吸一口氣，輕輕揉著太陽穴，試圖讓自己的思緒慢慢沉澱。
在這一刻，也許是逃避這一切，也或許是想改變現在左右為難的局面。
只見我眉頭一皺，右手搖動滑鼠，到「Tropical--最後一顆，櫻桃？？」的旁邊，輕輕點了一下右鍵，再移動些微幾公釐的空間，按下了左鍵。
是的。
我，封鎖了他。
（我封鎖了你，卻封鎖不住想你的心。）
留言列表
長篇小說 (7)